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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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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渺渺被捆住了手臂。

她像是一頭等待屠宰的羊羔, 被夏林雲和徐莉一前一後圍在中間,走向她的屠宰場。

渺渺之前體驗過沈浸式的密室,裏面的游戲設計不如現在完美精妙, 用來營造恐怖氛圍的bgm都不如夏林雲和徐莉的輕聲細語恐怖。躺進真正的棺材裏, 她還是頭一回呢!

擺在她面前的選擇有兩種。

第一, 死了再舉行婚禮。

第二,被活埋, 同時舉行婚禮。

渺渺:“你們有沒有想過,宋昱文其實不喜歡我,討厭我討厭得要死。而且萬一我有家暴傾向怎麽辦,結婚後他成為我的出氣包還不能還手,每天給你們托夢要離婚呢?”

夏林雲呵斥:“你閉嘴, 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

宋昱文父母兩雙眼睛明明暗暗,被渺渺的話刺激出了浮動的心思:“這麽來說,還是聲聲最好。”

宋昱文媽媽笑著說:“昱文啊他一直在等著和聲聲結婚呢, 孩子都想好了要生幾個了。”

徐莉僵硬地回答:“我們聲聲身體不好,怕是生不了那麽多。”

“真可惜呢。”宋母假惺惺地說。她還不想讓夏聲死, 既然害死了她的兒子,夏聲就活該這輩子都活在地獄裏!

渺渺再度插嘴:“死人是不會懷孕生子的哦, 如果有的話叫做鬼胎呢, 會很敗壞風水的。”

“你給我安靜點!”

渺渺自動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我不說話了, 行吧。”

你這不是還是在說話嗎!

夏林雲和徐莉已經完全魔瘋了。他們自我了大半輩子,一點都不想自己吃虧,恰好渺渺送上門來,他們能度過此次大劫, 比什麽都重要。

刀已經磨好了。

就擺在渺渺的手邊。等到他們商量好,就要送她上路了。

小時候她也不是沒有思考過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什麽樣。可程掠不願意說, 她也不再問了。大概是不太好吧,不然以程掠的個性,巴不得每天在耳邊念叨十多遍,念到耳朵都起繭子了也不罷休。

可是她沒有想過,不好,原來是這種程度的不好。

媽媽死掉了,爸爸是這種德行。倒還不如一個異父異母但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在他的庇護下,這十幾年也沒有吃苦。

要是程掠沒有帶走她會怎麽樣?

渺渺試著想了想。

夏林雲後面又生了個只比她小了幾個月的女兒,新娶的妻子家境殷實,她的日子大概是不會好過了。

也許會被趕到雜物間居住,當一只寄生在夏家的老鼠,懼怕著被趕出去,被養得懦弱而膽小,連反抗都不敢。聽說死掉的宋昱文還是夏聲的竹馬,脾氣不太好。要是有她這個拖油瓶,說不定宋昱文會把脾氣都發洩在她身上,也摸不準,今天死掉的就是她呢。

渺渺常用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的動機。

這個世界對孤兒是吝嗇的。只有牢牢拴住自己的真心,才能節省感情和時間,活得沒心沒肺。程掠護不到的地方,只有她自己為自己出頭。有時候惹了麻煩,也得自己擺平。

程掠常說,她的主意大著呢。

渺渺心想,確實沒有錯。要是她現在只是一個膽小的普通姑娘,早就被嚇到六神無主了。她似乎天生就沒有懼怕這種感情,因此在面對夏林雲和徐莉的脅迫時,半真半假地隨了他們的意。

她有一條絕對能全身而退的後路。

至於以後的事,那就要以後才能知曉了。

現在她很不爽,只想拿人來撒撒氣。

手腕上的鈴鐺碎碎地響著。

夏林雲和宋家的夫妻為了荀渺渺的死法爭執了半天。

臨頭一刀,他想起荀渺渺也是他的女兒了,不忍心看著她死得太過痛苦,要求宋家拿出“誠意”,好讓她走得安寧。

宋昱文母親,金曼麗很是氣憤:“你們家欠我兒子一條命,還要用錢來換?夏林雲,我警告你,趁火打劫的把戲你少玩!賠命是應得的,別想從我這裏得到任何東西!”

“怎麽能說成買賣呢?我們不是商量兩個孩子的婚事嗎?”夏林雲溫聲道,他看上去一點都沒有動怒,還是一副好說話的樣子,“他們小夫妻去了地下,也需要辦金銀首飾作為嫁妝啊。既然都綁一輩子了,該有的體面也要給,不然你們家昱文那裏也說不過去。”

金曼麗還是第一次見這麽不要臉的人。她和夏林雲打了這麽久的交道,第一次有一種被癩皮狗扒上的惡心感。

宋昱文父親說話了:“你要,我們可以給。”

他是宋家的當家人,繼承了宋家的大部分家業。

“但是先說好,那個小姑娘的命,要你斷。”

這是要夏林雲親手殺掉女兒的意思了。

“昱文受了什麽苦,我也要讓她嘗一遍!但是放著壞掉就算了,昱文喜歡好看點的。”

夏林雲面色為難:“這實在是……”

“怎麽,你不願意?”金曼麗好聲沒好氣地說,“你要是答應,我們家老宋說願意給你五百萬,夠你還清債務了吧?我聽說,夏家的公司資金鏈有點問題,這都躲到餘淮來了。天上掉的餡餅不要,之後別後悔!”

聽到錢,夏林雲的手不抖了,心不慌了。他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轉向了渺渺。

舉起刀之前,他的最後一句話是:“渺渺,別怪爸爸。”

渺渺試圖回想起那具屍體最後的樣貌。

似乎沒有被刀砍過的痕跡。

但刀無疑是最迅速的選擇。

在她抓緊金鈴,即將喊出那個名字之前。飛來一塊板磚,砸在了夏林雲的後腦勺上。

還在假惺惺流淚的夏林雲一個白眼昏死過去。

程掠氣喘t籲籲地扒著門框,惡狠狠警告道:“放開我妹妹!”

在將手裏的貓棺材扔出去之前,他猶豫了一下,換成了淩絮遞過來的板磚。板磚果然比這麽大一塊木頭好使,也對他的手腕非常友好,輕而易舉便甩了出去,命中了目標。

夏林雲沈重的身體撞在了棺材上,後腦勺肉眼可見腫起了一個大包,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滲入了衣領之中。

渺渺抽了抽嘴角:“哥,你想讓他死啊。”

程掠渾身戒備,完全聽不進渺渺在說什麽,“別說廢話了,快點過來。我就算死,也要帶你回家。”

他和荀照保證過的,一定會好好照顧荀渺渺。

渺渺無奈道:“但是你看看,我現在沒辦法過來啊。”

她舉著雙手,被徐莉抓住了頭發,刀子橫在她的脖頸之前,一副束手就擒的樣子。

徐莉的雙手在顫抖,但她的動作又狠又快,在夏林雲倒下的那一刻迅速判斷了局勢,挾持了荀渺渺。

“放下手裏的東西,蹲在墻角。我不想傷害你們,只要荀渺渺給宋昱文陪葬,我保證放你們走。”

她也不想殺人啊,可是放過了荀渺渺,夏聲怎麽辦?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的女兒去坐牢嗎?

現在科技發達,警方哪怕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偵破這起案件,將夏聲捉捕歸案,她也不敢賭。夏聲才剛剛成年,還有大好的未來,前段時間她還在和夏林雲商量,先讓夏聲在國內念本科,研究生送她去國外讀,長長見識。

她怎麽敢賭。

不要怪她狠心!

徐莉一閉眼,手裏的刀即將刺向渺渺的喉嚨。

而這時,黑色的陰影不斷在渺渺的身後匯聚,黑色的尾巴探出,用力地甩開了徐莉手中的刺刀!

渺渺站起身。

“居然真的管用……”她咕噥了一聲,“和頌,我知道你在。”

黑色的游魚從影子裏鉆出,潛伏在墻壁上。

渺渺費力爬出了棺材,舉起了掉在地上的尖刀。

“哎呀,好刀!”她撫過刀身,用力地插在了宋昱文的棺材板上,“用來殺人可惜了,用來殺豬應該挺好使。不過殺人和殺豬對你們來說是一個道理,割喉嚨放血,是不是就大功告成了?”

她轉向宋昱文父母。

“怎麽你們都不說話了?剛才還叫得很大聲啊。”

程掠哆嗦著嘴唇,“渺渺,你……”

超乎自然科學的靈異現象讓他的世界觀破碎了,他弱小無力地抱著小棺材,不知發生了何事。

淩絮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程掠不管到哪裏都是個麻瓜。也不知道是詛咒還是幸運了。

身後逐漸膨脹的影子和房間裏鉆出的越來越多的游魚都象征著面前的少女是個十足的不祥之人。宋昱文父母大駭,意識到自己招惹上了不該招惹的人。

“怪物……怪物!”

渺渺不爽地拔出插在棺材板上的刀,“你再說一遍?”

誰是怪物!?她才不是!

人是墻頭草,現在渺渺有了助力,宋昱文父母囂張的勁兒全沒了,哆嗦得像兩只鵪鶉,一句話也不敢說。

到底是因為見了鬼,還是因為做了虧心事而害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渺渺不爽地把刀遞給了程掠。後者沈默地接過,然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程掠直直地看著她:“你是我的妹妹。”

他重重強調。

渺渺奇怪道:“不然呢?”

程掠像是得到了重要的承諾,大松了一口氣。

淩絮沈默不語。

許久,她才開口問道:“警察大概還要兩日才能到這裏,先把他們關起來嗎?”

渺渺:“……說起來,他們和村長關系很密切的吧?”

村子小,加上親戚之間的互相包容,罪孽藏在了每個人的胃裏。要是宋家和夏家都出了事,村民們一定會追究他們幾個外鄉人的罪責。雨天路滑,而且天高地遠的,就連請警官幫助也來不及。

渺渺:“還是先把他們關起來吧,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

反正已經得罪完了。

她捉住一條游到她手邊的魚,聽它尾巴甩動的聲音,又放開了它。

“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出這個鬼地方呢……”她喃喃道。

她隱隱察覺到了,借用這股力量是有代價的。可她並不清楚這是什麽。

她想要找和頌確認清楚。

淩絮忽然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這很突然,但是你一定要記住,你必須要回家。”

渺渺很奇怪地看著她:“當然,我不回家能去哪裏呢?”

“你發誓,你一定會在天黑之前回家。”

“嗯?我發誓,天黑之前回家。這樣行了嗎?”

淩絮:“向我保證,永遠不要在一個人的時候接近水。”

“我都多大了,一個人去河邊也沒事吧……”渺渺納悶道,但還是保證了:“好吧,我答應你。”

淩絮舒了口氣。她的神情安靜了很多,有些落寞:“你一定要記得啊。”

也許很快就會結束了。

程掠很久沒有動靜。他像是在思考什麽,又什麽也想不明白。所有的記憶都像是隔著一面水鏡朝他張望。記憶忽然開始扭曲了……荀渺渺一會兒變成他的妹妹,一會兒又成為了他的隊友。又一下子跳轉到小時候的場景,他守在門口,等待著荀照從黑暗中走來。

——媽媽,你怎麽這麽晚才回家?

一只蒼白的手搭在了渺渺的肩膀上。

和頌安靜地伸出手,送到渺渺面前:“我們該走了。”

渺渺:“去哪裏?”

和頌不說話,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他彎起眼睛,“去尋找你的真實。”

他接過淩絮手裏的小棺材,帶著渺渺往雨中走去。

-

雨好像在一瞬間停下了。

可是綿綿的涼意還停留在她的手臂上。

“我們還要走多久?”

“也許沒多久。”

“可是我有點走不動了。”

和頌蹲下了身,無奈說道:“我背你。”

渺渺沒有矯情,趴了上去。

不知過了多久。

她看到了遠處出現了黑色的影子。

餘淮的山水被盛放在這一潭黑色的影子之中。

“這裏又是哪裏?”

和頌點了點身邊跟隨的游魚,笑容有些頑劣:“你還不明白嗎?我們現在在水底呀。”

-

1999年,荀照搬來了餘淮。

她不是父母期望的男孩,於是很小就被扔給養父母教導。明明家裏並不缺錢,但是對於這個女兒,荀照的父母一向是漠不關心的。在缺少父母的陪伴中,荀照默默地度過了自己的青春。

她思考過自己要成為怎樣的一個人。

大學她讀的商科,成績還算不錯,畢業後投了十份簡歷,有五份得到了回音。她正要開始屬於自己的生活。

突然,噩耗傳來,她不成器的弟弟敗壞了家產,給她留下一個已經四五歲大的小孩,銷聲匿跡。父母在她成年不久就因為車禍去世,如今弟弟不在,所有的討債人都追著她一個人。

荀照不堪其苦,只能帶著自己化名為程掠的侄子一起躲進了餘淮。

餘淮是個很美的地方,房價也很便宜。她花光了所有的積蓄買了一棟庭前種著槐樹的房子,安心住下。

這裏民風淳樸,消息閉塞。她收好自己過於時髦的衣物,塞好跟小姐妹一起買的化妝品和香水,在最熱烈的年紀藏好了關於未來的野心,沈浸在了山風之中。

-

荀照初到這裏時,並不適應餘淮的生活。

鄰居是個木匠,每天都要刨木花刨到很晚。她常常因為聽到木頭的聲音失眠。

金家是村長的親戚,家裏娶的媳婦跟她很不對付,隔三差五就要過來和她吵架。荀照說不過她,只能關起門躲著她走。

異鄉人,在這裏是不受歡迎的。況且是個帶著半大孩子的異鄉女人,長得漂亮,一來就當上了鄉裏小學的老師。仿佛這幾個身份加在一起,天生就貼上了一層不安分的標簽。

好在荀照並不煩惱。只要不聽村裏的流言蜚語,就沒人能傷害得了她。

第二年,他們徹底穩定了下來。

程掠改口,開始叫她媽媽。他們一起收養了一只剛剛斷奶的小貓。它的皮毛是黑色的,眼睛圓滾滾的,時常跳到桌子上,拖著饅頭打滾。只有巴掌大的小貓,和跟它身體差不多大的饅頭摔跤,讓人忍俊不禁。

有個孩子是什麽樣的體驗,荀照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

她並不是天生就是一個母親,只是在程掠懵懵懂懂喊她媽媽的時候,荀照明白了她要做什麽。她小時候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排擠,都是拜程掠的父親所賜,可她是個善良的人,她明白程掠也是受害者,於是,她開始像對待小時候的自己那樣,對程掠好。

他們的生活很拮據,但很安寧。

在那年夏天,隔壁空置的房子,搬進來一t個年輕人。

他的歲數和荀照差不多,長相斯文俊秀。渾身的氣質看著不像是普通人。

他說他叫夏林雲,是來這裏談項目的。

拋棄一切來到這裏,他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一定要凱旋而歸,可是夏林雲來的第一天就因為吃不上一頓不變成糊糊的飯,無奈向荀照求助。

他願意用錢來換荀照的三餐。

荀照思考了片刻,說:“用你的故事來換吧,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麽。”

荀照很好奇他講的事情。

自從放棄工作搬來這裏,她已經有整整一年沒有去到山下了。

夏林雲脾氣很好,總是耐心跟她說話。通過和他的交談,荀照才發現原來外面的世界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她有向往,也有膽怯。被追債的經歷仍然是午夜夢回的陰影。她不敢輕易下山,怕還是被討債人抓住。

年輕人之間的交流一多,日子一長,她和夏林雲開始戀愛了。這真是一段美好的記憶,就連空氣都彌漫著甜蜜。荀照深深地陷了進去。

在某天,夏林雲向她求了婚。荀照幾乎是歡天喜地地答應了,絲毫沒有想過,夏林雲說過的要帶她見父母,可一次也沒有帶她去見。

在感情方面,她很單純也很愚笨,絲毫沒有想過戀人用最真的謊言去哄騙她。

從頭到尾,這是一段沒有法律承認的婚姻。

-

結婚後第二年的夏天,荀照懷孕了。

這個孩子來得很突然,荀照都沒有做好準備。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喜出望外,忽略了丈夫暗沈下去的臉色。

孕育屬於自己的孩子是很新奇的體驗。她感受著它在肚子裏一天一天長大。

程掠放學回家,貼在她的肚子上給未來的妹妹念書。

自從荀照組建家庭後,他懂事了很多,在荀照行動不便時,積極幫助收拾家務,甚至會做飯了。

荀照感覺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直到某天,山洪來襲。水流沖垮了村莊,她懷著身孕,根本跑不掉。就在被洪水沖走的前一刻,她看見了丈夫面色焦急,抱住了另一個女人。

這便是一切的開始。

-

“餵,你說話啊。”

貓眨著血紅的雙眼,尾巴撓著荀照的鼻子。

“你怎麽不繼續說下去了。”

祂天生是神明的代行者,無法與人類共情,自然也不清楚荀照此時的悲痛欲絕。

荀照的眼神逐漸聚焦,將目光放在這只過分神氣的小貓身上。

她覺得祂長得很眼熟,似乎和她撿到的那只小貓有些相似。

明明是動物,祂卻能口出人言,脖頸上系著一段紅色的繩子,在胸前垂下一顆小小的金鈴。祂伸出爪子,輕輕碰了碰她手中的繈褓。

“你之前照顧過我,為了報恩,我覆活了你。但是她已經死啦,我辛辛苦苦救你已經是極限了。你趕緊收拾好心情回家去吧。他不願意讓我收留人類,回來看到你一定會大發脾氣的。”

而荀照只是執著問道:“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她空洞幹涸的眼眶中流出兩行淚水,是心如死灰,“我願意用我自己的性命來換我的孩子。”

不是她不愛惜自己。她對這個世界已經萬分失望了。夏林雲的背叛是致命一擊。荀照忍不住去想,憑什麽她生來就要這麽苦,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在逼她放棄自己,做一個安安分分不會背叛的木偶。

她已經受夠了。

貓遲疑了片刻:“呃……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我的尾巴只剩下一條了。要是救了她,我要在她的身體裏睡上很久,而且如果她夭折,後面的一切事情都要由我來掌控。要是被他知道了,我要挨第二頓罵。”

不過這件事對祂來說也不是全無好處的。

不僅能嘗到人類感情的滋味,還能將力量錘煉得更加精煉。最重要的是,祂能得到一具人類的身體!

貓說:“你想好了嗎?要和我做交易的話,就把手放上來吧。”

淩絮如同被蠱惑一般,將手放在了粉色的肉墊上。

貓咧開了一個狡猾的弧度。

“那麽,交易成立。”

-

荀照在洪水歸來後就和夏林雲斷絕了夫妻關系。

孩子被分給了荀照。

夏林雲有非常傳統的理念,不能讓自己的血脈流落在外。

荀照諷刺他:“又不是家裏有皇位要繼承,你這麽著急幹什麽?”

夏林雲面色訕訕,不敢多說什麽。畢竟是他出軌在前。荀照懷孕的時候,他為了推進項目的進度,和追他過來的工程方的千金暗度陳倉。眼看著徐莉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也跟著著急。

好在荀照主動提出了離婚。夏林雲這才安撫了徐莉。

他們並沒有領結婚證,這時倒是方便了,只是分了分東西,就幹脆分了家。

夏林雲依舊在餘淮,搗鼓他的大項目。村裏常有閑言碎語,徐莉的目光冷冰冰的,偶爾碰見她,像是在看一個仇人。也經常有人來荀照面前說點不好聽的。

荀照自己可以不在意,但不能不顧及兩個孩子。她大發脾氣,把他們全部趕了出去。

荀照出了月子後回到了學校教書。

孩子是不能不管的,她有時候會帶著渺渺去學校,有時候會拜托隔壁的鄰居照看。

名叫渺渺的小女孩一天比一天大。荀照有時候看著她,會忘記當時發生的離奇的事。

貓救了渺渺。

怎麽可能呢?

-

渺渺兩歲時,愛上了去學校“念書”。

她總是幹幹凈凈的,吃飯從不要人餵,加上又有個長得俊俏的哥哥。每當荀照帶她去學校時,總有一幫小姑娘爭著去抱她。

林大爺家的淩絮就是其中一個。

淩絮比她大了好幾歲,因為身世原因,看著總是冷冰冰的。可是她抱渺渺的力度最輕柔也最舒服。

渺渺喜歡這個姐姐。

淩絮會很多折紙,她給渺渺折了很多小動物。

小兔子、小狐貍、小狗、小貓……還有紙船。

淩絮說:“只要能順利從上游飄到下游,就會有水神出現實現你的願望哦。”

渺渺捏著紙船,牢牢地記住了這一句。

只要小船從頭流到尾,就會有長著白胡子的老爺爺出現,媽媽就能順順利利的,沒有煩惱了。

那天又有人來鬧事。是一個上了年紀還不安分的流氓,他笑嘻嘻地拿了一碗吃過了的燒雞,要求荀照收下:“你一個女人,還帶著兩個孩子,多不容易啊,不如跟了我。每天起碼有肉吃。”

程掠沖動地沖上前,拿起掃把狠狠一掃:“你給我滾出去!”

流氓大怒:“你這個小癟三!別給我敬酒不吃吃罰酒!都是人不要的破鞋,還帶倆拖油瓶,呸!除了我誰稀罕啊!”他順手一推,將程掠推倒在地。

程掠額頭撞上了桌子的尖叫,血流不止。

荀照:“你幹什麽!”

流氓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剛想逃走,被荀照一把揪住,“不許走!”

家裏亂成了一團糟。

渺渺害怕極了。

她突然想起淩絮說過的話,帶著小小的紙船跑了出去。

餘淮處處是山,處處是水。

渺渺很快就找到一條小溪,放下了小船。

小船顛顛地漂走了。

天已經黑了。渺渺順著小溪走了一段路,還是沒有看見小船的影子。

小船漂到哪裏去了?會不會中途就沈了呢?

她握著小拳頭許願:一定要保佑小船順利漂到小溪下面啊!

媽媽的煩惱很快飛走,哥哥也不要總是生氣難過。

大家又會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也許是太專註尋找小船的影子,渺渺噗通一聲,栽入了溪流裏。

山區的水道蜿蜒曲折,再淺也能輕易奪走一個孩子的命。

-

那天的記憶荀照已經記不清了。

一片混亂之後,她在淺淺的潭水裏找到了自己的女兒。

孩子氣息奄奄。被帶回家後,她給她換上了暖和的衣服。

醫生說,她燒得太厲害,又用不了猛藥。是死是活,只看今晚了。

渺渺在那個夜晚咽了氣。

荀照握著她的小手默默流淚,哭得昏死過去。

可一覺醒來,渺渺竟然眨巴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看著她。

她活了過來!

紅色象征著不詳,也讓荀照想起了當初和貓做的約定。

——“她夭折之後,她的身體就歸我了,你可要想好哦?”

她的孩子已經死了,取而代之活下來的是神明的代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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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這麽大的亂子,夏林雲硬下心腸,把渺渺帶走了。

荀照沒做好照顧新的“渺渺”的準備,只能任著夏林雲行動。

她能怎麽辦呢?對著一個不是自己孩子的妖怪,她能騙得過去嗎?哪怕當時答應得爽快,現在還是害怕的。荀照心亂如麻,可還是克制不住對孩子的t思念,每天得空就去探望渺渺。

到了新家,渺渺一點也沒有不適應。

她安靜了很多,有時候會看著遠處的水流發呆。

夏林雲不太喜歡這個女兒。和自己另外一個女兒夏聲相比,荀渺渺無疑是更加呆笨膽小的那一個,而且很不聽話。他雖然把這個孩子要來的,但是並不關心。所有的註意力都集中在了夏聲身上。

他去看過醫生,醫生說他的精子質量不高,這輩子很難再有孩子了。夏林雲很想再要一個男孩,可醫生的宣判無異於是斷頭一刀,徹底絕了他的太子夢。

既然如此,那麽夏聲一定要成為最出色的才行,要給他更多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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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時常想,要是爸爸不是自己的爸爸就好了。

她討厭這個家。

學校裏,大家都只願意和夏聲交朋友。因為她裙子多,還有很多玩具,書包也是最漂亮的,同學們都願意和夏聲玩,只要夏聲說“不要和荀渺渺”玩,就沒有人願意靠近她。

此外,夏聲的跟屁蟲宋昱文也很討厭。他總是使出惡毒的招式來對付渺渺,不管夏聲是否能從這些惡作劇中得到真正的快樂。每次宋昱文總是假借著討好夏聲來對付渺渺,她總是在心裏咒罵著這兩個人。

就連夏聲養的白貓也會朝她哈氣,在夏聲的指示下來撕咬她。

真的很沒意思。

渺渺年紀輕輕就嘗到了絕望的滋味。

只有高年級的程掠和淩絮會伸出援手。他們說會保護她,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及時趕到。

她討厭的人太多了,有時候甚至想發狠,把毒蘑菇全部搗碎扔到飯菜裏,送大家全部上西天,世界才幹凈了。

宋昱文的表哥金滿福也喜歡在她身上找樂子。

有一次,他和一幫小孩拿著石頭砸貓玩。村裏的野貓春天發情,生下了好幾窩貓仔。他們想盡辦法捉了來玩弄虐待。渺渺看到的時候,好幾只都被折磨得斷了氣,可這群惡魔還不放過,還想拿剩下幾只開刀。她沖上去把它們護住,反倒被抓住當貓替代。

尖銳的石子砸在身上,好疼。

她被砸破了頭,透過血糊的眼睛去看站在高處嬉笑的惡魔,她恍惚間看見了一群長著人類身體的白貓,獰笑著朝她拋來石子。

村裏的木匠趕到才制止這場鬧劇。

渺渺在被欺淩中長大,對這個世界滿懷仇恨。

她的記憶中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母親成為灰暗世界唯一的光。

-

渺渺大一點的時候,她開始有心整理關於從未出現過的母親的一切。

她開始幻想母親和更加強大的存在做了交易,從而換得了她的生命。等到她身體內的惡魔覺醒,就會幫助她實現覆仇,殺掉所有的仇人。

小女孩的幻想通過一本破舊的牛皮封面的本子得到了實現。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一切都在按照原有的軌跡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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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十五歲那年,宋昱文死了。

夏聲幹的。

在她即將親生父親賣出去之前,山洪來了。

家被沖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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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照曾想過,自己會是怎樣的死法。

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山洪會奪走自己第二次的生命。

她來不及交代任何事情,她的一生就落下了序幕。

洪水降臨前,她正守在荀渺渺回家的必經之路上。夏林雲防著她,不願意讓她見渺渺,她只能偷偷找機會看她一眼。可最近她突然想明白了。

無論是哪個渺渺,都是她的孩子。

-

渺渺勒住和頌的喉嚨:“你只是想給我看這些?”

和頌疼得嘶氣:“輕點,我都要說不了話了。”

渺渺松開手。

她從和頌的背上下來。

和頌咳嗽了兩聲,才說道:“這不是你一直想要找的嗎?”

渺渺皺眉:“你胡說,我哪裏想找這些。”

“那你和我的賭局,到底是為了什麽?”

和頌手腕一翻,黑色的游魚忽然褪去表皮,露出金色的魚鱗,祂們膨脹變大,翻入了水池之中。天地倒轉,日月沒入水中。

和頌依然身穿著寬松不合身的白色襯衫,笑容靦腆。

“渺渺,該回來了。”

“我——”

鈴鐺一響,這次不是在她的手腕,而是在她的脖頸。

“你數次想要犯下殺孽,我都一一阻攔,沒讓你汙穢纏身,淪落到隕滅的地步。如今惡有惡報,你還在執念什麽?”

端坐在他面前的是兩只巴掌那麽大小的黑貓,耳朵尖尖,眼睛是純潔如寶石的紅色,張嘴間露出粉色的舌頭和兩顆尖牙。

“我就是不滿意。”

和頌下意識去哄她:“好了,游戲我都算你贏了,三年了,你還沒玩夠嗎?程掠他們都累了。”

渺渺的喉嚨發出咕嚕咕嚕的悶悶叫聲:“他是我哥!有什麽資格說累,我沒喊停,他們也不許停下!”

“淩絮已經沒有籌碼了。”和頌嘆氣,“還要繼續玩下去嗎?”

黑貓抖了抖耳朵。

“那是程掠活該!自己膽子小沒有找淩絮去覆合,活該半截身子入土了還沒老婆。我才不要把記憶還給她。”

“我吃了這麽多苦,他們只是玩了三年,這還不夠嗎?!”

和頌:“是是是,那麽夏家和宋家你想怎麽處理?”

渺渺:“還要我說?你不是警察嗎?快點去幫忙啊。”

十五歲遭遇的山洪讓她在水裏漂了好久。等到和頌找上門的時候,渺渺差點都要喪失神志,徹底作為荀渺渺歸西了。

宋家和夏家做過的事不可饒恕,但她無法幹擾人間,只能向同樣心懷仇恨的程掠和淩絮遞上了一張查明過去的邀請函。

——雖然說大部分是帶了玩的成分。

這次過去,程掠也該抓住線索了。

她忽然變作了人形渺渺的模樣,貼著和頌的鼻尖說道:“別忘了,你只是我的走狗。他們可以走,但你必須陪著我玩下去。”

和頌溫順地說道:“是。”

渺渺定定地看著他。

山洪每年都會毀壞天地,帶來瘟疫、傳染病。

她還是貓時,經常能在下游撈到一些死魚和死人。人類消化不了的東西,她是不用害怕的。

和頌是那批死人中的一個。

渺渺撿到他的時候,他剛咽氣沒多久。要不是因為長得好看外加還沒泡爛,渺渺才不會撿回他。

先開始還會嫌棄和頌不通人情,總是用一些人類的規則來束縛她。要是隨便撿回人類,和頌還會不顧身份管教她。和頌對人類非常警惕,也不知道在死前遇到過什麽麻煩。習慣和頌的毛病之後,渺渺覺得撿和頌真是撿對了。他幫助渺渺解決了不少麻煩,像是去村裏偷吃小魚幹,逢年過節順點祭品吃什麽的,都是和頌掃尾的。

她的手不老實地扯開襯衫,摸上他的心口,有些可惜道:“受了這麽多傷,疤痕也祛不了,太可惜了。”

和頌拍開她的手,扣好扣子:“我不在意。”

渺渺鼓起臉:“但我在意啊!你都變得不好看了!”

和頌沈默了一瞬:“會嗎?”

可能吧。

渺渺沒有想太多,高高興興跳到和頌的背上:“回去。我要就著程掠的眼淚狂吃兩大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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